潇花竹雨

【藕饼】《错衔花》

错衔花

竹马竹马  久别重逢

玩世不恭藕x从容淡静饼


01


敖丙从不知父亲是记手札的。

约摸是集市上买来的劣纸粗略钉成的,如今看来不仅纸页泛黄,甚至连草草截成的边沿都打起了卷。

第一页从皇历拾壹年肆月记起,至昨日即皇历拾柒年陆月止。虽非每日都记,但总是间隔不长。

想是父亲昨夜记了手札,忘记收起了。敖丙如此想着,却鬼使神差般地翻开了父亲的手札。心头强烈的愧疚与羞耻撕扯着他的理智,敖丙颤抖着手,指尖不自觉地磨着被岁月侵蚀的纸页。

他看到父亲这样写道:

肆月廿柒,

前番堪堪脱逃,不知到了哪处小镇。西延战事剑拔弩张,然此地却不受分毫战乱之苦,仍是一片安泰之状。想来约是仁君功绩罢。

晌午忽逢雷雨,无奈便进一荒野道观暂避。闻得神龛后有婴孩啼哭之声,循声去,止见一襁褓婴孩。待雨后携婴往镇中去,寻了几日不见其生身父母。不忍弃之不顾,遂唤为敖丙,收于膝下。


敖丙有些呆怔,手却不再抖了,他魂不守舍地放下了父亲的手札,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溜出门去,蹲在院里枯坐。

半晌,身旁那墙头上传来一阵窸窣之声,敖丙恍若未闻。忽而一孩童冒头出来,一跃坐至墙头上,伸手便将毽子掷来:

“敖丙!半日不见你莫不是成了呆子,小爷搁墙根儿外唤了你许久,你都不应声。小爷怕你叫人拐了去才翻墙头上来,谁知你却早在院里呆坐。”

敖丙臂膀被毽儿一砸,这才从天外神游回来。他看了看墙头上的孩童,如梦初醒般地拾起毽子道:“就来。你快些下来吧,若是磕了碰了,伯父定不饶你的。”

“我老子忙过于皇帝老儿,谁还管他做什么。”哪吒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敖丙身侧,习惯性地搭上敖丙肩头,同他嬉笑道,“你今日怎得魂儿都丢了去?你告我是谁勾了,小爷去替你寻。”

敖丙心知哪吒是在哄他玩,却也不放在心上,只揣着一肚子与父亲的糊涂官司同哪吒踢毽子去了。


日落西山,敖广闭了武馆回来,径直往总兵府去寻自家孩儿,敖丙这才与哪吒告别,随父亲回去。

途中,敖丙将肚里囫囵翻了一下午的话吞了又吞,却扔抵不住好奇,低头小声道:“爹爹,孩儿下午偷看了您的手札,孩儿认错认罚。”

敖广听了眸子一颤,一瞬便收起眼中波澜,转头问道:“丙儿可是有事要问爹爹?”

“是……”敖丙愈发羞愧,却又不住拿眼觑着父亲,“丙儿并非爹爹所出,是吗?”

不知是否是敖丙的错觉,父亲的脸色似乎僵硬了一瞬,很快又似长舒口气般沉了下去,只听父亲道:“是。”

敖丙止了声,半晌又突然开口问道:“那孩儿的生辰……”

这下父亲似乎有些歉然,蹲下身向他道:“丙儿,你的生身父母未曾在襁褓中留下你的生辰八字,为父便将找到你的那日算作了你的生辰。如若你不愿……”

眼前的少年对上父亲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02


哪吒近日颇有些苦恼。

不知是哪家混小子欺负了敖丙,还是学堂的师父又对敖丙的文章挑三拣四,近来敖丙总是郁郁寡欢,常常出神不说,还总唉声叹气。

为了逗敖丙开心,哪吒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什么做鬼脸啦、捏泥人啦、踢毽子啦、翻花绳啦,通通都没用。为此哪吒还特地去敲了敲隔壁大哥的门,状似不屑一顾实则忐忑不安的问人家:“大哥,你以前是如何哄的隔壁二丫头来着?”

外出学艺方才回家探亲的金吒猛得被三弟一问,结结实实地呆了半晌,绞尽脑汁想着隔壁二丫头是谁,随口答道:“大约……送花罢?”

话音未落,门外的小孩立马转身去远,徒留门内的金吒细细思量隔壁人家何时添了个丫头。

那边厢,诓了大哥的小孩毫不歉疚,拐过门庭便去敲二哥的门,见着二哥劈头盖脸便问道:“之前你惹了东桥头那家的慧姑,是如何哄的来着?”

来开门的木吒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不想自己与那慧姑玩笑的事传到弟弟耳中却变成了这般,心下便不自在,低头敷衍道:“赔了些小玩意儿罢了。”

门口的混世魔王盯着他二哥看了两眼,“哦”了一声,顺手扯下木吒腰间别的钱袋子,抬脚一蹦三跳的走了。他二哥脸上烧得彤云一般,于他眼里全然视作无物,哪管传闻是真是假,管用便好。


次日,敖丙照旧早早便到学堂去,只是眼见日上三竿了哪吒还未来,敖丙便有些心浮气躁,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似是蚂蚁般爬在心尖上,叫人十分难耐。他时而跟着先生不急不缓的语调念几句,又时而趁着先生眼错不见偷偷向学堂外张望,半日下来竟未曾读进分毫。

正午放课后,敖丙恹恹地坐着出神。他知晓哪吒好武,向来是不愿念书的,却迫于总兵夫妇的说教不得不坐在学堂挨日子,尽管不情不愿却从未缺课。

脑中念头一晃,敖丙神智从混沌中破出,心下思虑道:莫不是病了?

思来想去,敖丙仍是安心不下,便干脆起身往先生的书斋去,想着跟先生告个假,去总兵府探一探哪吒。

将将行至书斋门前,敖丙便听得门内有人言语之声,想着约摸是先生有客,只好候在门外。好在里面那人也未曾和先生交谈甚久,说了几句也就推门出来了。

金吒刚同那读死了书的老学究纠缠了一番,好容易脱身出来,看到门外的敖丙,先是一愣,又想到这大约就是三弟昨儿心心念念要哄的人。金吒仔细打量了敖丙一番,见他身形修长纤瘦,眉目如画,不由暗自点头夸了夸自家弟弟眼光毒辣,眼前这丫头确实是难得的好弟媳人选。

被打量的有些不自在的敖丙自然不知在那人心里他已被当做是个女儿家,他一心想着要如何向先生告假,正愁如何开口,便被叫住了:

“敢问你可是敖丙?”

敖丙回头看着金吒,似乎有些疑惑这人如何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但依旧回道:“正是,您是?”

金吒万没想到这眉清目秀的人竟是个少年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哪吒的长兄金吒,来代他向先生老家的。昨儿个他贪凉吃了好些瓜果,今儿便病了。”

听闻哪吒病了,向来沉稳从容的敖丙忽得就慌张起来,拉着金吒问哪吒情形如何、可吃了药。

那金吒原是被自家三弟威逼利诱来替他圆个谎,看见敖丙又一时玩心大起想个由头诓他罢了,哪里想得那般周全。故而没等敖丙问两句,金吒自己心里倒虚起来,一心想着落跑,只好道:“我这离家出来也有一时半刻了,不知他现在究竟情形如何。你若担心不妨去看看。”说罢便称还有要事,抽身开溜。

敖丙在原地呆了半晌,脑中似有两个小人儿在作怪,一个皱着眉坚持不可逃学,一个又眼泪汪汪地称实在担忧哪吒的病。他在先生的书斋外徘徊良久,眼见要到先生小睡的时辰了,这才叩门进去,低头小声说自己身上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先生虽平日教学严厉,实则心下十分中意他这么个好孩子,想着定是这孩子平日与那混世魔王一处惯了,被那哪吒过了病气。因而先生不仅没责怪,反而放柔了语调关心了敖丙一番,这叫敖丙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连抬头都不敢。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敖丙实在是打熬不住,便辞了先生出来,直奔总兵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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